8偶遇

    瑶帝这几天很郁闷,当众吵架的经历让他倍感难堪,更觉匪夷所思。他是皇帝,是天子,怎么竟沦落到被骂被打的地步?最可恨的是他还没办法报还回去。

    其实他也想效仿曾祖父,给白茸来个褫衣鞭责,可又狠不下心来,那瘦弱的身躯承受了太多痛苦,已经禁受不住任何形式的折磨。可不罚,又如何彰显他的威严?于是,当他把人交给银朱带出去时是很为自己的宽宏大量而骄傲。

    在他的认知里,跪上一会儿,白茸就会软下来,哭着求他原谅。届时,他会亲自把人扶起来,刚柔并济地说上几句,然后两人还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

    可现实却打了他的脸。白茸走了,非但没有求饶,反而还打了别人。

    这还得了,简直不能太嚣张!

    有一瞬间,他想让人把白茸拖回来,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可当他看见那挺得直直的背影和渐渐浮现出的赤红脚印,那股愤怒渐渐淡下去。印象中的白茸从没这样倔强过,那个柔顺得令人心疼的人总是甜甜地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中流露出旁人无法企及的纯粹爱意。人们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想,一个人是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性情大变到连爱人都琢磨不透的的程度。

    在那一刻,他心虚了,因为他就是那些磨难的始作俑者。

    于是,他只是从窗户望着白茸决然远去,然后关上窗户退回到自己的安乐窝里,短暂地当起纨绔子弟梁瑶。

    他把平时喜欢的小玩意儿全拿出来,摆在桌上排队,自己则充当将军挨个点数。过完了沙场点兵的瘾之后,又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胳膊交叉枕在脑后,望着那美轮美奂的藻井发呆。他甚至命人去来纸笔,亲自临摹那些繁复的花纹。然而,无论他做什么,到最后时眼前都会浮现出白茸哀怨又愤怒的脸。

    真是……

    他想骂人,可又骂不出,但这种想把人找回来却又拉不下脸去找的矛盾心情似乎只能用一个“操!”字来形容。

    后来,在银朱的开导下,他释然了。白茸就是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底层草民,跟这种人打交道是不能把那套贵族礼仪照搬过来的,更不能像要求皇贵妃那样去要求他。就像白茸自己说的,他可能是真的没有想过有些事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所能见的只是眼前,所想的也是眼前。

    对此,他对银朱抱怨,这是目光短浅,不堪大用。

    然而银朱却道:“有道是居安思危,可如果已经在危险边缘,那么一个人所能看的只能是脚下。昼妃如同冰上行走,若看得远了忘记脚下,那么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冰窟窿,眼睛看得再远也没用了。”

    瑶帝听后若有所思,结合白茸一路走来的艰难,也有些认同这个观点,他大度地表示可以不追究昼妃的大不敬之罪,前提是昼妃要当众道歉。

    然而,一连过去很多天,白茸始终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他一度怀疑银朱根本没有把他的意思带给毓臻宫——他早就知道那所谓的“开导”是玄青拜托银朱才有,甚至还知道玄青为此支付了五十两银子。当时他以为这是白茸在打探消息,可如今才发现,也许白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全程都是两个奴才在自作主张。

    又过了几天,他等得不耐烦了。等待爱人回心转意的纨绔子弟梁瑶在时间的催化下再次变为骄奢淫逸的瑶帝,在群臣间摇摆,在美人中周旋,不断找各式各样的乐子去充实空了一块的心。

    他流连于各宫各殿。在玉蝶宫听李嫔弹琵琶看暄妃跳舞;到碧泉宫用饭午歇;去皎月宫和映嫔玩闹、跟雪常在温存;在尘微宫赏花,和余贵人吃茶;和昙贵妃玩双陆,找旼妃拉家常;在梦曲宫和美人们闹通宵。

    几乎所有人都照顾到了,唯独漏下毓臻宫。

    “他这是跟我置气呢。”白茸怀里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手里玩弄一把玩具木锁,不断拆开合上,弄得咔咔响。

    此时的毓臻宫主殿已经焕然一新,墙上糊了亚麻色的暗花壁纸,挂起华丽的缂丝锦图,角落里放着一对儿硕大的五彩瓶,多宝格上的珍品琳琅满目,厢床极宽大,可以并排躺三人却不觉拥挤,床尾还设有可以翻下当桌案的挡板,里面收纳各种小玩意儿。厢床外框之外垂有两层帘子,分别是珍珠帘和蓝色织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