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孙总只撂了一句让她回去等信儿,便借开会为由请她离开了。

    姚思徒明白得很,这分明就是搪塞。他们公司门口有一人工竹林,搭得是雅致,假石堆成了人模样,上头露出一洞好似孙总的笑颜。这种嘲笑简单又彻底,直接就说,不要拿我当傻子。

    天儿快到中午,冬日的阳光照得人心窝子亮堂,姚思徒倒吸一口凉气,反倒有点儿瞧不见光明。希望明明看得见闻得到,嗅一口芳香四溢,可摸起来却无影无踪。

    午饭对付的是一块面包一盒奶,她是蹲在自己车门前吃的,总觉得这样舒服些。这里是第三家公司的停车场,她在等他们上班。或许把自己收拾成农民工甚至是要债的,谈事情的时候才更能理直气壮。

    贾总是个半大老头,瘦瘦高高,看着油里油气。刚见到姚思徒的时候有点诧异,她在停车场的形象才显眼了,活脱脱一个苦于生计的打工妹。

    “你真是姚总的女儿?”贾总有些不确定。

    姚思徒不尴尬,她说这个不重要,便直接道了正题。人瞧着不正经,可生意还是要谈的,“我就问你,这笔买卖能不能谈?”

    贾总当真被唬住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人,一上来就是要债的口气,反而让他憋了一肚子推诿的说辞没办法撂,像一根横在胃里的刺,左右都割得生疼。主要是去年省里的大型水电工程他可欠姚岸山一个大人情,不过拿这个还,确实太亏了些。

    “谈成了我有什么好处?”贾总从檀木盒子里取出俩玉核桃,盘了几下接着说,“这买卖弄不好我还得亏本,荡郎山区是我省穷的冒烟的地方,你去那儿扶贫我佩服你的勇气,姚岸山的女儿了不起。可是我不能和你比。”

    “不让你亏本,”姚思徒瞧了眼茶桌上的浓茶,茶叶比水多,不知道想酽死谁,“只是让你少赚点……”

    “呵呵,”贾总一笑抖三抖,差点儿将玉核桃从手里甩出来,吓得他赶紧俩膀子抱住,心里一紧。这是他最近刚从玉石拍卖行里买来的,羊脂玉中的精品,又出自中国玉雕大师之手,可是稀罕得很,“我少赚点无所谓,可是我底下的人要吃饭。千米的钢梯而且是建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这人工费怕是也不止你开的那个价了吧。”

    “你真当我不懂,”这几天姚思徒利用晚上的时间可是做足了功课,当然昭凉县的基建投入资金有限,还有那么多乡镇村子等着脱贫,自然是拿不出更多的钱给玍井村建钢梯,“两百万这个数字不是我说的,那是人家昭凉县规划局的同志科学计算出来的。我查了一个例子,就是凉山州有名的悬崖村,阿土勒尔村的钢梯一期工程,也不过一百多万。综合考虑玍井村的上下落差、崖壁坡度还有施工难度,我们给出这两百万只多不少。”

    贾总哈着气,用西装袖口将玉核桃擦了个透亮,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檀木盒子里,“有个情况你不知道吧?”

    “什么情况?”姚思徒问。

    这时贾总起身扶了扶领带,五指拨了一把稀得如荒坡的头顶,“人家是投工投劳,村民们自己把几十吨的钢材背上山,这就省了不少人工费。如果你们村也能这样,价格倒是可以再谈。”

    这个姚思徒还真不知道,几十吨的钢材背上山,这怎么可能?当然,她并不是怀疑人家阿土勒尔村,所谓人心齐泰山移,村民们只要有脱贫的愿望,自然什么也难不倒他们。反观玍井村的现状,别说背钢材,绝大多数村民甚至都没出过村子。

    “玍井村的情况特殊。”姚思徒说着只觉得嗓子发烫,耳根火热。

    “那不就得了,”贾总的语气变得轻松,“不是我们不帮,扶贫固然是好事,但我不能为了个虚名,去损害全公司的利益。”

    姚思徒恨不得拿钱砸死他,她现在缺的就是钱,砸人都办不到。出门时与一个醉了酒的男人撞在了一起,后退没站稳,直接从台阶上跌了下来,腿上小臂都有擦伤,流出的血混着汗粘在了衣服上,疼里带麻,她只能忍着。那人也没道歉,瞪了他一眼便走进了公司。

    接着里面传来砸酒瓶的声音,男人说了句“不给钱老子就不走了,”然后就是经理保安齐上阵,整个大厅乱作一团。姚思徒尽管生气,但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没想到真来了个要债的。

    她忍着痛想站起身来,谁知道腰又扭到了,差点儿又坐下去,这时一个年轻人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谢谢。”姚思徒站稳身子,扶她的男子年纪不大,长相端正,穿着也很得体,只是脖子上的那条大金链子暴露了他的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