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又有几拨游客稀稀拉拉的从餐厅集中过来,有的像是一家人,有些像是结伴前来的朋友,三五成群站在孙姐周围嘻嘻哈哈的聊天,只有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人孤零零在人群边转来转去,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胡易看看表,距离出发时间还差几分钟,便走出酒店给大巴车司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来问孙姐:“车一会儿就到,咱们人齐了吧?”

    “还差一个。”孙姐重新数了一遍人数,踮起脚四下张望了一圈,伸手指道:“哎,来了!”

    胡易转头去看,只见大堂电梯门一开,一个胖胖的爆炸烫中年大姐风风火火冲出电梯,对着这边粗声粗气的笑嚷道:“嗳呀!真不好意思,我起的老早了,结果躺床上一迷糊又睡过去了!你们都吃饭了吗?我这会儿去餐厅还赶趟儿不?”

    其他游客都笑眯眯的看着她,孙姐笑道:“赶趟儿,您抓紧去吃点东西,车一会儿就来。”

    “好嘞!我吃饭快!”大姐扔下一句话,一溜烟冲进了餐厅。

    胡易呵呵干笑两声,低声对孙姐道:“这大姐挺有意思。”

    “东北人,有时候爱犯迷糊,不过人挺好的,特爽朗,不像那边的大哥——”孙姐微抬下颌,看向独自在人群外徘徊的瘦中年人:“好像是什么大学的教授,特爱教育人,职业病。”

    胡易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正巧见那中年人背着手往这边走来。走到近前便不高兴的冲孙姐小声念叨:“无组织无纪律!说好的集合时间,总有个别人不遵守,太不像话了!”

    瘦中年人面目挺秀气,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一头油发软塌塌的趴在脑袋顶上,还有几绺耷拉在额头前,身上的蓝色旧西装略微有些发皱,脚下蹬着一双雪白的旅游鞋,浑身上下散发着老派知识分子气息。胡易心中暗笑:单论外在气质的话,眼前这位教授比起谢尔盖可差的多了。

    “嗨,没关系。”孙姐陪着笑安抚道:“估计刚倒过时差来,睡的不太好。一起出来玩儿嘛,大家互相体谅一下。”

    教授看来是对东北大姐有些不满,脸上微有愠色,但讲话语调平稳,并没带出明显的情绪:“小孙,不是我不体谅她。可是咱们大家都面临时差问题,其他人为什么能准时集合呢?偏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睡过头?我看对这种不自觉的人呐,就得给她安排个同屋一起住,监督她按时起床。否则……”

    “哟,看您说的。”孙姐嫣然一笑,轻描淡写的打断了他:“咱们团里可只有您二位住单间,总不能让您和她……您说是吧?”

    “哎!你可别瞎说,这种玩笑开不得,胡闹!”教授悻悻的打住了话题,转头看胡易:“小同志,今天就麻烦你了。”

    胡易笑道:“不麻烦,您太客气了。”

    “小于是个好导游啊,可惜她今天有事不能来。”教授怅怅的撩起前额的头发,对胡易投来期许的目光:“虽然你只是临时替班的,但也要把这一天当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来看待,认真站好每一班岗,这样才是对工作负责的表现。”

    果然,开始教育我了。胡易心中一苦,勉强翘起嘴角笑了笑,没吱声。

    “我知道,这是一个旅游团,大家出国是来玩的。但是你作为导游,不仅要带我们玩好,还有义务尽量详细的介绍每一处景点,尤其是那些有革命意义的地方,这可是对年轻人开展思想教育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呐!”

    胡易好久没听过有人用这种口吻讲话了,随口敷衍道:“嗯……好。”

    教授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当然啦,这团里的人都不年轻了,但受教育不在年龄嘛。前些天我们在列宁格勒——啊,现在都叫圣彼得堡——当地的地接小姑娘竟然对十月革命知识知之甚少,关于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重要意义还不如我了解的多嘞,令人痛心,简直是痛心疾首呐!现在咱们到了莫斯科,这里更是……”

    胡易脸上的笑容都快木了,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仿佛教授就是《大话西游》中那个啰了吧嗦的唐僧和《我爱我家》里动不动就教育晚辈的傅明老人合二为一的终极形态。

    就这么稍一恍惚,教授后面的话便没听清。胡易赶紧回过神来,却见东北大姐抹着嘴噔噔蹬快步走来,在教授背后重重一拍:“大文化人儿,又叨叨啥呢?赶紧省省吧,前两天就逮着人家小于好一顿上课,谁喜的听你那一套啊?!”